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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50)(2 / 2)

  赵轶道:儿臣今日是来拜别父皇的,日后儿子不在身边,父皇千万保重龙体。

  贾玩顿时愣住,殿内的乾帝更是如此,好一阵才温声道:朕知道这些年你憋闷坏了,出去走走也是对的,你且再忍耐几日,等正式封王之后,朕给你多配些人马,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。

  父皇误会了,赵轶平静道:儿臣不是要出京游玩,儿臣是要离开父皇,此生再不以赵姓,再不以皇室自居这世上再无赵轶此人,父皇只当没生过我

  赵轶!

  乾帝这一声,音量大的门外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,两个字中,充满难以置信和滔天怒火。

  赵轶,许久之后,乾帝才再度开口,声音略低,强压怒火道: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朕只当你大病初愈、神志不清才胡言乱语

  赵轶恍若未闻,重又磕了个头,道:儿子拜别。

  站起身来,就要转身离开。

  赵轶!乾帝气的浑身发抖:你这是要大逆不道,背族离宗!你,你

  父皇您怎么说都好,赵轶的声音沙哑破败,语气却平静如水:儿臣站起来不容易,很不容易,儿臣只是想尝尝,活着的滋味。

  你这是什么意思?朕养你二十三年,你今天跟朕说,你不曾活过?

  如果,赵轶道:如果你把

  他闭了闭眼,道:叫做活着的话,父皇,我的确活着,活了二十年。

  赵轶笑笑,道:父皇还记得那条船吗?就是那条上面除了被拐的孩子们,连厨娘都被抄家问斩的船父皇你杀了那么多人,有没有问过一句,那条船是什么样子的?

  他不等乾帝开口,眯起眼,回忆道:船上我住姑且称之为住吧,我住的地方,有皇上三张龙案这么大,这么高

  赵轶在自己肩头的位置比划了一下,笑道:幸好那个时候,儿子的腿被他们打断了,别说站,连爬都爬不动,所以也没有天花板太矮站不起来的苦恼,而且船上的人也因为活动不便,只下来打过我一次

  船舱没有门,没有楼梯,只顶上有个方形的出口,被木板封住。木板上面压着重重的木箱,要两个大汉合力才能推动。

  出口很久才会打开一次,我不知道是几天,因为没有光,没有声音,我没办法计时。

  出口打开的时候,会有人从上面扔下来几个发霉的窝头,硬的和石头一样,还会留下一罐连洗脚都嫌脏的水

  我一开始完全吃不下去,后来却变得舍不得吃,因为他们不知道多久才会再来。

  第一次的时候,我将水提前喝完,渴的受不了,就拖着腿爬到出口下面,等啊等啊,等的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,上面终于传来光亮

  我张着嘴,啊啊的叫不出声,他们却听出来了,哈哈大笑,将瓦罐里的水从上面向下倒,我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,张开嘴去接,他们不停的挪动方位,窝头砸我的头

  轶儿,乾帝涩声道:这些已经都过去了,那些恶徒,父皇也已经将他们碎尸万段

  赵轶淡淡道:父皇既然不喜欢听我说这些,那我就不说了。

  我不是这个意思

  赵轶不理,继续道:和我关在一起的,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,被他们惯了药,昏迷了很多天。

  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,就是看他还有没有呼吸,身上还是不是热的我自己舍不得喝的水,隔一阵子就给他喂一点,无论多饿,我都留下两个窝头,这样等他醒了才有吃的,我怕他死了,世上就只剩我一个人

  轶儿,乾帝声音沙哑:你以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

  赵轶淡淡道:面对一个,亲眼看见自己断了腿、伤了嗓子、满身伤痕、骨瘦如柴夜夜噩梦的儿子,都无动于衷的父亲,我还用得着说什么?

  乾帝道:朕何曾无动于衷?

  赵轶笑笑,道:是,父皇雷霆大怒,借由此事,将盐政、漕运一块从皇爷爷手里夺了回来,张氏也倾力配合,立下大功

  赵轶!乾帝打断他,却许久没有说话,末了才无力道:朕知道你受了委屈,但朕不只是一个父亲,朕不得不为江山社稷考虑,而且张氏是皇后,无凭无据之下,便是朕也不能随意处置她。

  赵轶淡淡一笑,道:我知道父皇为难,知道父皇对张氏一族有过承诺,知道张氏在稳定朝局上功莫大焉,知道皇后是父皇的发妻,替父皇生儿育女,打理后宫知道他们万般皆好,除了容不下我。

  我还知道,父皇不仅不只是一个父亲,而且还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父亲,在这个所谓的家里,我才是多余的一个。

  所以,我走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?从此朝廷清静,后宫清静,父皇清静,我也清静,所有人皆大欢喜。

  轶儿!

  赵轶道:若父皇因为觉得亏待于我,而不肯答应的话,大可不必。父皇放我离开,才是对我最大的仁慈。

  父皇知道我为什么提起船上的事吗?是为了诉苦?不,父皇你错了,儿子是想说,比起在仇人脚下苟延残喘的这八年,在船上的那段日子,对我而言如同天堂一般。

  太医让儿子入睡时,切莫将手放在胸口,以免噩梦缠身,可这八年来,儿子每晚都要将双手放在胸口入睡,只希望能再做一次噩梦,能再回到船上,在那里,至少能安心的吃顿饭、喝口水、睡个觉

  父皇,你知道吗?我多希望当初没有找人去求救,哪怕是在江南,做个被无数男人压在身下羞辱的小倌,也比

  啪!

  一声脆响。

  贾玩眼皮跳了跳,知道某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挨了一巴掌。

  朕养你二十年,在所有儿子中,朕最心疼、最放不下的就是你,结果就换你这样一句话?

  赵轶嘲讽道:父皇养我,不是很合算吗?这么多年来,那些人每刺我一剑,伤我一刀,父皇就能从他们身上得到无数好处,父皇这些年,卖儿子不是卖的很开心吗?父皇哪个儿子,能比我更值钱?

  赵轶!乾帝抬手欲打,最后却无力放下,捂着头歪倒在椅子上,不小心碰倒的花瓶滚落在地上,碎成几块。

  门外的人听到动静,对望一眼,却谁也不敢进去。

  轶儿,乾帝的声音虚弱无力:你再给我一点时间

  父皇有时间,可儿子又有几条命可以陪父皇再等下去?

  轶儿,这次刺杀,未必就是皇后所为,而且她如今伤了身子,以后病痛缠身,寿元大减,你也该消气了

  哈,赵轶失笑道:父皇真会说笑,皇后在父皇殿外跪了三天,是她自己的忏悔?还是父皇的责罚?

  都不是。

  她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告御状,告我赵轶诬陷她的清白!

  我反而要因此原谅她?

  乾帝无言以对,赵轶淡笑一声,道:父皇不必如此为难,嫡妻处死妾室、发卖庶子这种事,在大乾不是正常的很吗?再过分的都有,儿子这点小事算什么?如今我肯退避三舍,父皇该高兴才对。